臺上的小花旦妙鶯頻頻朝臺下暗送秋波, 餘光瞄向前排雅座英俊逼人的虞二，歌喉甜膩，欲說還休。

沈時霏瞧得真切, 這位花旦顯然是看上了虞二。

她清了清嗓子，放下茶杯，主動充當小說劇情裏虞二友人的角色, 傾身朝虞二湊過去, 跟他說悄悄話。

“你覺得這丫頭怎麽樣？”

沁人的幽香鉆入鼻息，虞二心神一晃, 分了心思, 側頭看她：“什麽？”

“舞扇子的小丫頭啊, 她對你有意思，你不會看不出來吧？”沈時霏朝妙鶯的方向瞥了眼，示意虞二。

虞二擡起眼眸，正對上一雙含情的眼睛。

妙鶯羞嗒嗒扭了臉, 靈活地玩著扇子, 念起了《劉海砍樵》裏的道白。

“我聽他們說，這丫頭身世挺苦的，得在戲班子唱二十年。”沈時霏喝了口龍井茶，暗示的意味明顯。

虞二靠在太師椅上, 轉頭, 側目：“我帶你出來聽花鼓戲，你心不在焉, 是不喜歡？”

沈時霏：“……”怎麽就成了她心不在焉呢？

“你不幫她贖身嗎？”

沈時霏懷疑自己在場, 導致虞二不好表現得太多情。

虞二呵笑, 修潔的指尖點著扶手：“我不是大善人, 不想管別人的閑事。阿沈, 你想讓我幫她？”

沈時霏明白過來，這是要她給個順理成章的臺階？

“舉手之勞而已，她也挺苦的。”沈時霏斜過去一眼。

猜測接下來妙鶯要跟他走，虞二會不會帶她回海城。

虞二從西服內口袋掏出皮夾，動作慢條斯理：“既然你同情她，那我就幫她贖身。”

沈時霏：呵，渣男。

系統：“呵，tui、渣男。”

演出結束，妙鶯被班主叫過去。

班主說：“算你走運，遇到了楚家大少爺，幫你贖回了賣身契，還不去謝謝恩人？”

妙鶯喜出望外，臉唰地紅了，朝虞二飛去含情脈脈的一眼，羞怯低頭，匆匆去後臺卸妝。

沈時霏垂眸喝茶，感覺有一頂綠油油的帽子，即將要帶到女配的頭上。

咳，盡管她和虞二還不是夫妻。

“走吧。”演出結束，一旁的虞二起身。

沈時霏：？

怎麽又和書裏寫的不一樣？

見她一臉的茫然，虞二繞到她身後，手抓著梨花木椅背，俯身看她：“阿沈，你又在想什麽？”

沈時霏擡起頭，脖子差點扭到，納悶問：“這就走了？”

卸了油彩的妙鶯踟躕著走過來，穿著淡綠色的襖裙，頭發紮成兩股粗辮子，看樣子不超過二十歲。

果然如小說裏描述的那樣，清麗可人，是小家碧玉的類型。

“少爺，我離開了戲班子，無處可去，讓我跟著你吧。妙鶯願意做你的丫鬟。”妙鶯望著虞二，期期艾艾開口。

沈時霏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。

難怪書裏的虞二會答應。

這麽水靈的丫頭，有一把好嗓音，主動以身相許，還什麽都不求，風流成性的大少爺怎麽會拒絕？

“你想跟著我？”虞二的表情讓人猜不透。

妙鶯羞紅了臉，點點頭。

虞二動了動唇，準備說什麽，低頭看向沈時霏，想從她臉上看到哪怕一丁點的吃醋或是幽怨。

沒有。

她甚至還愜意地吹了口茶，眼皮都不擡，似乎毫不意外。

她甚至認為，他會答應。

這個發現讓虞二心裏仿佛堵了一團棉花，不上不下，想生氣卻找不到借口。

虞二腮幫微動，鐵青著臉，拽住她纖細的手腕，“回家。”

沈時霏一口茶還沒喝完，趕緊把茶杯放桌上，小跑跟上他的大長腿。

“哎，等等啊……”她被虞二霸道攬著肩，回頭看向妙鶯。

妙鶯臉上是被拋棄的表情，美夢破碎，眼裏的失落來不及掩飾，被瞧得清清楚楚。

被虞二拉上車後，沈時霏捏了捏發紅的手腕，還在想原書的劇情，“你不打算納她當姨太或者——”

“或者什麽？”虞二聲音冷冽，語調沈郁，深邃的眼睛直直望進她的眼底，“在你心裏，誰都能當我虞二的女人？”

沈時霏楞住了。

這話任何一個男人說出來都油膩，或許他身上大哥的氣場太重，眼神太冷，在這個年代，竟絲毫不違和。

可是書裏明明……？

她毫不介懷的態度刺激到了虞二，沈時霏尚在不解，忽然被他摟著腰扯到了懷裏。

“開車。”虞二冷聲吩咐司機。

司機恭敬應聲，發動車子。

沈時霏幾乎橫躺在後座，修長的腿從掩映的開叉中若隱若現，擡起頭，脖頸上兩條性感的肌肉線條突顯。

稍一掙紮，被他虎口卡著下巴，固定著臉。

虞二垂眸看她，瞇起眼，意味不明地笑了聲：“阿沈，我還是太縱著你了。”

沈時霏呼吸急促，目光淩厲，靜靜看著他，不再反抗。

或許眼裏的感情是騙不了人的。

就算她扮作女配惺惺作態，虞二也能感覺到，她不喜歡他，根本不在乎他找別的女人。

比起憎惡埋怨，無愛也無恨，更讓他無法接受。

哪怕朝夕相處五年，她也從未對他動過心。

“我要你記住我。”虞二松開她的下巴，手指下移，靈巧地解她旗袍領口的盤扣。

沈時霏臉色驟變，攥住他的手腕，“虞二，註意你的風度。”

“風度？”虞二感到荒唐，低低笑了聲，“你對我誤解很深。”手上繼續動作。

“土匪。”沈時霏咬牙罵道。

男女天生體力差距懸殊，沈時霏激烈掙紮，一腳踹到車門上，車身猛地晃了兩下。

司機和副駕上的手下立刻扭頭，“二爺。”

“繼續開。”虞二扣住她的手腕，看到她眼裏明晃晃的憤怒，心裏終於舒坦了些。

他不喜歡勉強她，嚇唬一下就打算收手。

沈時霏卻當了真，在他松開她手腕的瞬間，一拳砸向他的俊臉。

下巴都給他打歪。

虞二疼得皺起了眉，別過臉，心裏騰起怒氣，又被理智強行壓了下去，舍不得對她發脾氣。

他不氣反笑。

她是頭一個敢跟他動手的人。

【ooc橙色警告，關禁閉8小時。】

下手的時候就做好了遭受電擊的準備，聽到電子音判定她違規的警告，沈時霏楞了下，“為什麽是關禁閉？”

下一秒，她出現在全黑的空間裏。

黑暗中，巨大的神像亮起柔和的光。

好久都沒見到校長的神像，沈時霏還有點陌生，靠著神像的基座，等待漫長的八小時過去。

關小黑屋時，她的意識體在神像跟前面壁，身體進入待機狀態。

看上去和正常人沒區別，但她不會說話，不會笑，聽不到任何聲音，成了沒有思想的驅殼。

虞二擡手，拇指擦了下發麻的唇角。

若不是他躲得快，下巴估計要脫臼。

沈時霏躺在他懷裏，眼裏沒有光，沒有情緒，卷長的睫毛半遮著眼，臉上不帶任何情緒。

註意到她的麻木，虞二手指貼上她的臉，“阿沈？”

他皺眉，不喜歡她半死不活的樣子：“我又沒真的對你做什麽。”

沈時霏的情緒毫無波動，仿佛心如死灰，連眼睛都不眨一下。

虞二抱住她的肩膀，把她臉貼到自己胸膛，良久，生硬的聲音帶了幾分妥協，“是我不好。”

前方的幾個手下對視一眼。

回到朱門黛瓦的宅院，車門打開，沈時霏機械地下了車，虞二怎麽叫她也沒反應。

只當她是在生自己的氣，虞二和她並肩進了門，往東院的方向走，“收拾行李，明天回海城。”

沈時霏一言不發，封閉了所有的感官，眼睛像毫無生氣的玻璃，進門之後就在床上躺了下來。

虞二拿她毫無辦法。

他站了會兒，主動幫她往皮箱裏放行李，衣服疊好，瓶瓶罐罐放好，扣上鎖。

隨手一推，一疊紙從箱子底下冒出來。

上面的字是白話文，瀟灑恣意，筆走龍蛇。

字裏行間沒特殊含義，更像是無聊打發時間，即興揮毫的練習。

虞二挨著翻看，一張一張，越看越覺得不可思議。

他們認識五年，沒有人比虞二更了解她。

阿沈根本沒讀過書，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，看到書裏的文字就嚷嚷著頭疼。

這些字，她什麽時候學的？

還寫得這麽好。

虞二擡起眼，看向床上陷入沈睡的沈時霏，又看了看紙上洋洋灑灑的字跡。

這一刻，虞二發覺自己從未真正了解她。

他全部關於她的認知，都只是冰山一角，是她故意演出來的假象。

令他不禁懷疑，當初她主動接近他，帶他回雨寨，都是蓄謀已久的安排。

否則無法解釋他心裏的謎團。

——她從未喜歡過他，當初在雨寨，為什麽對他那麽好？是誰在逼迫她那麽做？

或者說，她為什麽要在他面前演戲？

八小時禁閉結束，沈時霏睜開眼，近距離對上虞二墨色的眼睛，心跳差點驟停。

第一反應是趕緊往下看，倆人的衣服穿得好好的。

他就這麽抱著她躺了一夜？

“醒了？”虞二一夜沒睡，聲音冷得如冬季的堅冰，瞬間讓她的大腦無比清醒。

這嚴刑拷問的語氣……

妥妥是知道了什麽啊！

“我怎麽睡著的？”沈時霏從床上爬起來，離他遠了點，走下床榻，裝模作樣按了按酸疼的脖子。

她枕著虞二的手臂睡了一晚上，難怪會落枕。

大哥你手臂不會麻嗎？

虞二起身，慢慢走到桌前，把練字帖遞給她。

他神色寡淡，氣場壓迫感十足：“阿沈，這是你的？”

“是我的啊！”沈時霏半點猶豫都沒，順帶給討厭她的老三和老五扣了頂帽子，“你弟弟妹妹嫌我沒文化，給你丟面子，怎麽樣，寫得還不賴吧？”

她臉上的微表情找不出一絲破綻，虞二心裏的懷疑逐漸打消，“你是為了這個才練字？”

“要不然呢？”沈時霏在桌前坐下，倒了杯涼開水，“我最討厭學習了。”

虞二緊繃的臉松懈下來，嗓音也和緩幾分，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峰：“這麽說，你心裏有我。”

沈時霏一口水灌在嗓子裏，不否認，也不承認，低頭掩飾眼底的情緒。

她演技是top級，唯獨喜歡一個人的眼神，演不出來，也沒有經驗。

女配喜歡虞二。

她到底不是女配，對上虞二這樣的衣冠禽獸，不把眼神的勾纏和肢體的接觸演成武打戲就不錯了。

沈時霏低頭喝水，完全沒註意到，虞二眼底悄然泛起的興味。

他倒要看看，她費盡心思演了五年，一邊接近他，一邊排斥他，究竟是想要做什麽。

作者有話說：

虞二：她心裏有我。

霏：女配的工作罷了。

明天見~~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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